【資料圖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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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妻子告訴我,老張回老家了,走得急。我驚呼,“壞了,我前段還說過請他吃飯呢,這下很難兌現了。”
老張臨走的時候,商場里那么多店鋪,他都沒上門說話,只是專門來和妻子、阿梅打了招呼。轉身的時候,老張落了淚。此前,在商場辦公室辦離職手續(xù)時,老張的淚水就砸過地板。
妻子和阿梅在南京的這家綜合性商場里各有一個店鋪,老張是商場的保安。
老張是河南人,這是一個彼此認同的標簽。妻子和我在河南生活多年,我們曾經在洛河邊有一間房子,阿梅的老公則是河南人。老張平時就向著她們,離開南京前也把她們視為老鄉(xiāng),在禮儀上畫一個句號。
老張不是一個性格脆弱的人,平日里工作時,他臉上總是掛著笑,沒人見老張哭過,還一下午哭了兩回。
我有時去商場,會碰見他。六十多歲的老張個子很高,腰桿筆直,走起來帶著風。他年輕時當過兵,同屬前軍人的經歷,讓我覺得和他很親近,雖然我和他只是面熟,寒暄過,沒有深交過。
他對我妻子和阿梅頗為照顧,有時妻子進的大包小包的貨寄來了,老張總會搭把手。妻子的快遞到了,要是沒時間去取,喊老張幫忙取一下,那后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。妻子說,他走了,就沒有這樣的人了。
老張是退休后,來這家商場上班的。起先做著保潔,幾年前離開過一段時間,后來又被商場請回來,就此在商場門口看看門。
老張長得英俊,年輕時的“顏值福利”還半存在他的臉上。就因為這一點,很長一段日子里,我都犯嘀咕,這人的氣質,也不像個保潔或者保安啊?后來才知道,老張喜歡這份自由寬松,對“身份”毫不在意。
就因為老張的工作太過尋常,一般人很難感受到老張的存在。
有一年,商場搞了一場年會,才藝表演環(huán)節(jié),老張吹了一曲薩克斯,還酣暢淋漓地唱了一首歌,把全場給鎮(zhèn)住了。于是很多人記住了一個保潔的才華。
老張在部隊從事過文藝工作,回地方后還干過企業(yè)的領導。表演個才藝,對他來說簡直是輕車熟路。不僅會吹薩克斯,老張還會拉小提琴。
都說保安里往往藏著“掃地僧”,老張又保安、又掃地,他就是這個商場里的“掃地僧2.0”。
老張的兒子在南京,這么多年,他就在兒子家住著。我們一度以為,老張會永遠呆在南京。所以,他的返鄉(xiāng)計劃“曝光”時,我們很是吃驚。
老張另有女兒在河南老家。前不久,他家里拆遷了。老張的夢想是在鄭州整套房,聽說已經實現了。他這次回去,用他的話說,以后就不回來了,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。這讓我想到,這場離別,是一種“意外”。
無論如何,從此南京不再有老張專屬的薩克斯傳出的佳音,他的歌聲也不會再飄蕩在秦淮河邊。他在晚年重啟了故鄉(xiāng)的記憶通道,像一個孩子那樣直撲故鄉(xiāng)的懷抱而去。
故鄉(xiāng)的吸引力,大概是人間最大的一種力量。
我以前也沒想過,有一天我會放棄在洛陽打拼多年所獲得的一切,兩手空空地重回故鄉(xiāng)南京。
年輕時代,我和妻子安排好了自己的人生進程,“在洛陽過得更好”,這樣的意志充盈著我的心臟。
我在洛陽學會了喝羊肉湯、吃羊肉燴面,聽那些河南土話,還交結了許許多多的朋友。
當時,妻子的父母、親友俱在洛陽,感受這份親情的溫暖,成為我的習慣。
洛河的晚風,常常輕盈地吹拂著我們的滿頭青絲,讓我臆想著這風和故鄉(xiāng)的風是差不多的。但這一切“固化”了的生活模式,某一天,卻被故鄉(xiāng)傳來的一個聲音瞬間瓦解:回來嗎?
于是20年前,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夏日里,我回到了南京,上了某個寫字樓的18樓,敲開了一扇門,也從此打開了另一種生涯的“門”。
也許,老張也在某個時刻,聽到了這樣的聲音。這樣的聲音,也許是一句豫劇唱腔,也許是一聲親人的嘆息,都在頃刻之間化為洪水滔天,令自己無法鎮(zhèn)定自若。
人生路總是充滿了變數,而再大的“變數”,其實都超越不了一個人靈魂深處的自我考問。是“流浪”一生,還是遽然“回歸”?答案不盡相同。但無疑,對生命的所有“經營”方式,都應該盡力呵護“本心”,使得自我不至于在過于寬廣的世間、過于短暫的生命歷程里迷失。
我們和老張還會重逢嗎,我并不確定,因為所有的久別重逢,都需要一點運氣。但這個問題,在我們的祝福面前,變得不那么重要了。
(主播 連曉東 制作 王宜謙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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統(tǒng)籌:王攀 編輯:梁冰 版權聲明本稿件為獨家原創(chuàng),版權為鄭州報業(yè)集團有限公司(正觀新聞)所有,轉載或者引用請注明來源及作者,如有違反,依法保留追究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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